文/苏立敏
农历五月,从麦稍发黄到开镰割麦,这段时间被故乡人形象地叫做麦收口,大意是到了这个时节距离麦收就近了,这个麦收口也有乳名的,叫麦夏口,叫时的发音其实就成了麦匣口。故乡人吃着相同的水脉,乡土话多是书本上找不到的,以他们对麦收的珍视,一定适合用麦匣口来表达了,是吧,收麦子就像往匣子里收宝贝。
记忆里,到了麦收口,村落就笼罩在欢乐祥和的气氛里,烟火里的香气多了,玉米面饼子的味道就渐渐被馍馍的香味所替代。庄稼人过日子,都很防后,瓮里的粮食是打算着吃的,平日里吃赖一点,留下一些粮食给不好的年景,到了麦收,麦粒饱满,只待归仓,大人们就慷慨了许多,磨上一布袋白面,胖胖大大的馍馍就吃起来了,一来,给过麦收的劳力补充体力,二来,给吃了几个月粗粮的孩子们解解馋。
像平日里饭量大而真的没有小麦积蓄的人家,到了麦收口就敢去别人家借麦子了,借吃几天,过了麦收就可以还上,心里不用承载太多的负担,像吉周娘,家里孩子们多,孩子们又吃的多,常常是吉周放学回家去篓里拿了饼子吃,吉周娘就数念上了:少吃点,给你姐姐哥哥留着哩,他们干活累。
本分的吉周娘,粮食再不够吃也不接受邻居们的帮助,到了麦收口,眼看着光溜溜的麦子就收到家了,早几天吃上馍馍也不为过,她也就在乡亲们的劝说里同意借别人家半袋子麦子,在麦收前磨成面,好让孩子们吃着馍馍有力气过麦收。乡亲们借东西不过秤,若是用这个布袋装的,心里画道线,等还的时候,定是装上了最好的麦子并超过了这个线。
在故乡人心里,过麦收的庄重不亚于过年,到了麦收口这心自然就紧张起来,男人们收拾着镰刀之类的农具,女人们就整理了房舍,脏了的衣物用柳筐背了到村外的水沟洗,里里外外收拾干净,缝了布袋,只等着专心过麦收了。
麦收口的麦子一会儿一个模样,芒种算一个大的标识,但真的那会儿开镰还得是经验丰富的庄稼人说了算,清晨傍晚出门来看麦子的老人就多了,他们背着手,走到地边捋下一个麦穗来在手心里一搓,带着光泽的麦粒就与麦皮儿分开,嚼在嘴里,满口生香。
人们出门打听着开镰的日期,通常是连晴几天之后,按往常的年景算着过几天就要来场雨的时候,过麦收的仪式就在一天清晨开始了,那时候曙色还没有完全褪尽,东方的天际正涂抹着胭脂,小南风徐徐地吹着,看一家开始割麦子,别的人家就像接到了圣旨,马上紧随其后,一场声势浩大的麦收就拉开了序幕。
麦收的饭菜吃着是很有味道的,喝了几个月的玉米粥骤然停了,老奶奶不约而同地熬起了菜饭,就是乱洞洞的小米粥做好之后,放点盐与根大叶儿,做饭的时候有意多做点,剩下的两碗就放在灶台上,从地里回来的人到家先奔厨房,一碗剩菜饭“呼噜呼噜”地喝下去,一身疲累就消除了大半。
乡亲们总是忙着,随手拿个农具就能找到活干,要么在门外空地上腾出一块地方来准备堆麦秸垛,要么买两袋洋灰做瓮做箱子,他们嫌集市上的陶瓮不够大,要自己抹很大的洋灰瓮,有的还别出心裁地把装麦子的器皿做成箱子,墙角的箱子里盛了麦子,箱子上还可以放别的东西。
那时候的人见面都是笑着的,即便没有内容可说,也定是打个招呼:“麦夏口了啊!”仿佛这话一出口,所有的乡情都在其中了。在外漂着的人,这个时候就都回来了,在家的人,这个时候决不出门。
与过麦收无关的活儿都停下来了,比如盖着的房子,暂且就不盖了,通常都是春天开始盖,这个时候垒好了墙,过了麦收,正好用新麦秸和泥,算是装修。
麦收口也没有过喜事的,那时候的喜事都安排在腊月,万一有哪家老人走了,乡亲们就惋惜了:不等吃上白面就走了!
所有的事都不挤占麦收,人们说起话来都是说:等过了麦收再说吧。
麦收就是一场仗,大人孩子都要上战场的,那时候孩子们都放麦假,在家帮着拾麦穗,一粒也舍不得丢在田里。多年不出门的老奶奶们都束了围裙,到地里拾麦子,拾了本村的还要去外村拾。
每个乡亲心里都有一个匣子,是用来装麦子的,旧时的故乡,有了麦子就是有了幸福,白面是最好的东西,以后日子渐渐好起来,玉米面可以喂猪,但是白面不能,当玉米与麦子一样价格的时候,麦子还是不能,在庄稼人心里,麦子就是神圣的种子吧,一代代传承,已经长成了骨子里的情结。
作者简介:苏立敏,网名:小陈。中国金融作协会员,河北作协会员,中国散文学会会员,出作品十七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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